【农靖】天机(中)

前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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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一个wink算什么,陈立农倔强地想,我不能这么轻易地认输,我一定要拆穿这个神棍的真面目。

至于要怎么达到这个目的,这实在是个令农困扰的问题,他的肉体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子上抄落下的笔记,精神上已经在灵魂世界里假设了一万种与长进居士斗智斗勇的画面,傍晚学校广播站的音乐广播隐隐约约地传来,沿着春夏之交一丛丛草木葱郁的枝叶攀进窗缝里,依稀能辨别出是KTV金曲《我怀念的》。

“……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若有还无的旋律和亮起的手机屏幕一起唤回了陈立农的神智,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社团发来的通知,说是要筹集些资金做一个公益活动。陈立农对着手机愣了两秒,大脑自动把这一瞬间环绕着他的几个关键词并列放在他眼前:算命先生、社团活动、歌。

“!!”陈立农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让他格外显眼,半层楼自习的人都抬起头看他。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路鞠着躬拿气声道歉,卷着书包飞快地跑出了图书馆,在踏出图书馆大门的那一刻他听见广播站播到了下一首歌,也是他非常喜欢的。

 

“《女孩》,希望大家能喜欢。”陈立农一边说着,一边隔着围观他的人群一眼瞥见了路对面的算命先生,那人依旧撑着下巴,坐在小摊子前,面朝着这边,一双漂亮眼睛掩在墨镜后边,让人窥不见他的真实情绪。

不过那也没有关系,陈立农想。他拨动了手里的吉他,流水一样的音符从他的琴弦里淌出来,飘荡在林荫里。今天他为了来公园义演筹钱,特地穿了吸引人目光的粉色衬衫,每一个字眼的发声都被他的微笑晕染过,掉落在草叶上能敲出蜜糖口味的露珠。围在他面前的人迅速变得多起来,一曲终了,他再次从人群的缝隙里寻找对面的“高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谢谢大家,谢谢!”陈立农鞠躬感谢鼓掌的围观群众,想了想还是很在意,在休息的间隙随口问一个站在他旁边看了很久表演的观众:“请问你有看到刚刚还在对面的那个算命的摊子去哪里了吗?”

“啊?对面还有个算命摊子吗?我没注意。”被问的人比陈立农还懊恼的样子,“准吗?我最近有点不顺,很想算一算。”

“准不准不知道,”旁边的女生接话,“但是人很可爱。”

陈立农:“……”

那人还问:“是吗是吗?怎么可爱?”

“长得也很可爱,性格也温和爱笑,笑起来超——甜!”

“说得我好想找他算命啊哈哈哈,怎么找到他的摊子啊?叫什么名字?”

“他那个摊子没有名字诶,就是写着看相算命什么的,我上次问他名字,还被说名字什么的不重要,叫他有缘人就好了……”

陈立农突然扣紧了吉他弦,抬起头看向热烈讨论着的角落:“他没告诉你他的名字吗?连他的字号也没告诉你吗?”

“啊?嗯……是啊,他不肯说……”

陈立农觉得自己与身上的粉色衬衫融为一体了,是柔软又快乐的颜色。

 

5

尤长靖坐在路灯昏黄的辉光里,送走了一位脚步有些蹒跚的阿姨,他刚刚悄悄为她除去了一点梦魇,希望她今晚能睡个好觉。隔了一片樟树林源源不断传来的歌声尾音已经消散好一会儿了,唱歌的学生仔应该已经收工回去了吧,尤长靖想,我也应该回去了。

为了避开热情歌唱的学生仔,他趁人群攒动的时候悄悄地把摊子搬远了一条林荫道,在这边为广场舞阿姨们好一阵排忧解难,早就超过了给自己定的下班时间。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低声哼了两句那一侧刚刚表演曲目里的《我怀念的》,慢腾腾地把支着的旗子收起来,一边抬头看了看天空里洒着淡淡辉光的弦月。

“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你的字号?”一个带着笑的声音突然在尤长靖背后响起,和虫鸣一起跃进他的歌声里。

“我——”尤长靖被这一声吓得差点回头就投掷他手里卷了一半的旗子,好不容易忍住了后面那个脏字,他转过身去瞪突然出现的陈立农,“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从那边啊,”陈立农随手指了个方向,不知他是从夜色里的哪条羊肠小道绕来尤长靖的背后,“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只跟我讲你叫长进居士?”

“有什么问题吗?一个字号而已。”尤长靖似乎是被他吓出了脾气,连回答都是附赠着白眼的。

“但是你连字号都不告诉别人,更不会告诉真名吧?全……”陈立农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缩小了范围,“全公园都没人知道你真名吧?”

“……”尤长靖莫名有点想笑,又故作严格地否定道,“不会啊,公园管理员知道我真名,毕竟我要先申请摆摊位的许可证啊。”

“……”

“怎么,你不知道吗?你不会在没许可证的情况下唱了一晚上吧?”

“…………”

“你不会明天还想无证继续唱吧?”

“………………”

尤长靖没忍住笑了出来,抬手拍了拍陈立农的肩膀安慰:“没事啦,你今天唱了一晚上也没有被赶,大概是默许了。”

陈立农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袖角:“你为什么搬到这边来?你不是说你在等我吗?”

这问题像陈立农的出现一样出其不意,竟然令向来能言善辩的尤长靖一时语塞。为什么呢,他自己也在想,像是面对太过自然美丽的一段风景,甚至让他不敢呼吸,他必须得退开一步,他有些胆怯。可陈立农却半点不退让,还要有样学样地跟他讨债:“你听我唱了一晚上的歌,要付账的吧?”

“什么啊,我都没听清也能算吗?不合理吧?”

“那是你自己搬走的,我不管。”陈立农眼睛转一转,“这样,我也不要求你别的,刚听你有哼两句,很好听啊,你唱个歌给我听吧。”

“不唱。”

“不唱就告诉我你的真名。”

“不告诉你。”

“那也可以,那就告诉我你的联络方式。”

“不行,不要问,不可以。”

“也OK,”陈立农一直眯着眼睛笑,很好讲话,“那你跟我说一说,你为什么说你在等我?不能说是你随口乱讲的,我不会相信。”

尤长靖抢救不回自己的袖子,瘪着嘴呛了一气:“那我说哦,我是1902年出生的,我有特殊能力所以不会老,上辈子我就认识你,然后这辈子来找转世的你,你信吗?”

陈立农点点头,松开了他:“我信。”

“……”尤长靖站在原地看了眼前人半晌,“不假吗?”

“不假啊,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句话理所应当得过于莫名奇妙,不禁让人想好好问问这年轻的学生仔是中了什么蛊怎么就能对一个认识到现在才对话过两次的算命先生有这种程度的偏听偏信。尤长靖低着头卷好了他的旗子,收起他的小摊子,捡拾妥当之际抬头斜了陈立农一眼:“我要回去了,你不许跟来。”

“哦。”陈立农果然是被下了蛊,听了这话就乖乖站在原地,手指贴裤缝立正。

“陈立农……”

“诶你怎么知道我名——”

“不准讲话!”矮个儿的高人很凶,被凶的人立刻把嘴抿起来。

“陈立农,我还是唱个歌给你听吧。”

他转身背对着陈立农慢慢走远,缓缓又悠悠的柔和歌声融在他的影子里,被路灯光拖得很长,渐渐望不见了。

“天顶的月娘啊,你甘有在看……是不是上世人,欠你的感情债,这世人要用青春拿来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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